林苹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

cannibal



 

BE 吃人
 

Brett与eddy面对面地坐着。如果此场景发生在咖啡厅里,或者学校的长廊里,也许会是另一种展开。在那时候,甚至连他们都会相拥,彼此爱抚,然后陷入幻境。但在这里,在天花板上用一根铁丝串起各种尺寸的刀具的小小房间里,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eddy穿着砖红色的格子外套,缩在一把铁折叠椅上,似乎茫然无措。Brett低下头,看到他在桌子下用力地握住手指,像握住一把稻草一样,紧紧地攥着它们。Brett没有把握确定他是否准备好了。很多时候他怀疑自己是否准备好了,吃掉一个你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你只知道他的名字,看见了他的脸。不过当他推着小推车,走过琳琅满目的冻肉柜台的时候,他感到这一切都毫无区别。小时候,他回到台湾,听见快死的鸡发出嘶哑的哀鸣,喉咙里飞出一线鲜血,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眼睛最后地转了一下,并不是出于主动,只是最后的反射。尾巴上闪闪发光的金属绿色翎羽被摘下来,成为了弟弟的玩具,Brett永远记得他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偷走那根羽毛,放在水龙头下细细地清洗。基隆市场里摆放着一排排的鱼,每个部位都分门别类,巨大沉重的鱼头刚被切下来,嘴巴还在缓慢地一张一合,Brett迅速看了一眼便闪电般转过头,然而那有如梦幻的场景提醒着他生命最后的呈现。那绝望而无声的呼喊,鱼头甚至能够跳跃,带着粘稠的血迹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靠近身体,依然在用尾巴拍打着潮湿血腥的水泥地面,好像在一场噩梦中沉沉睡去,醒来又会身处水中。想到这一些,这一些早就被他吃进肚里的血肉,他同情的权利就被一扫而光。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他早就是一个屠夫。望向脚下,尸体摞着尸体,早已堆积如山,下面的已经成为白骨。Brett摇摇欲坠地站在顶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虚伪与懦弱,平日所努力遗忘的事情如同海流一样将他一击而溃。不如说这件事情早成定局。


 

谁也不能说这是他异食癖的原因之一,几乎没有人想到这件事,包括他自己。直到现在,Brett看着eddy,细细地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从紧张到惊惧的神情,最终定格在麻木与绝望之间,那种表情通常在医院里受苦已久的病人脸上可以找到。Brett的肠子似乎都拧在了一起,里面曾经装过十八片碎玻璃和一整盆土,其他的许多例如猫毛和地上的落叶更是无穷无尽,对他来说平平无奇。有时候Brett从夜晚醒来,毫无食欲(正常来讲),感到浑身仿佛上了发条一样战栗,盆骨被收缩绳拉紧,他就从床头找到任何一样可以大小放进嘴里的东西吃下去,无所谓是什么只希望这足以平息一拥而上的焦虑和内疚。这项技能甚至帮他熬过几次考试作弊,老师走来时他便将纸揉碎吞进肚子里。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会打开暗网组织一篇题为“招募自愿被吃的人”的帖子并轻点发布,而eddy处于无法解释的心态导航了他家的地址并自动送上门来。有一件事他们达成了共识,就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显然eddy也鼓足勇气才敢拍开这扇门,哪怕他再怎么解释自己已在梦想里把这件事排练八百次也不能掩饰他的紧张,沉默很久以后,Brett咳嗽了一声,而eddy的椅子发出后退的摩擦声。他惊恐万分地站了起来,接着又慢慢颓唐地坐下。


 

“也许我们应该开始了,”Brett慢慢地说,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他不想给eddy留下不好的印象,哪怕他是被吃的对象。“也许我得先把你绑起来,对不起了,兄弟。然后你会失去知觉。这一切都很顺利,我保证。”eddy紧张地点了点头,驯服地把手放在背后,Brett颤抖着捆住他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使他们都莫名激动,eddy仰起头,专注地看着天花板,他的脖子非常适合被一刀割。喉。然后Brett拿出一块浸满氯仿的手帕,准备敷在eddy的口鼻上,这时eddy开始慢慢地说话。


 

“请代我向我的父母和姐姐问好,向他们道歉。我没能做到我承诺的事情。”他低声说道,静默地等着眼泪流出来,流到嘴唇上,Brett轻轻地帮他擦掉眼泪。这个动作使他们亲密无间,简直如同一对情侣。eddy贴着他的手掌,将剩下的眼泪也蹭掉。他闭上眼睛,Brett会意地把手帕盖在他的脸上,以防万一还紧紧套上一个塑料袋。过了一会他的头垂至胸口,Brett用刀切开他的肚子,期间上网搜索了三次手术室直播视频,却仍然做得一团糟。在划了七八道不够深的伤口,让eddy白白流血之后,他终于勉强割开一条直线,里面光滑的内脏受到重力吸引流了出来(没杀过我编的,以后杀过我就来改正一下),他轻轻抚摸这些内脏,小心翼翼,就像年幼时被带去参观艺术展时在角落里摸着那些光滑的瓷器。无论如何Brett都不会想到是性欲战胜了内疚与恐惧,他激动得哭了出来,趴在eddy的腿上,而eddy沉默无言,如同母亲。Brett尝试了一口味道,难吃得与想象中不相上下,但是他满怀敬畏地吃了下去,一口又一口地吃着,囫囵吞枣地吃了几十年的异物,他终于第一次品尝到它们的味道,它们共同的味道。肢解尸体前他忍不住站起来,隔着塑料袋与eddy接吻。这令他一生难忘。


 

在公司的茶水间里,Brett刚热好了他的盒饭,揭开盖子,他把肉片和白饭拌在一起,细嚼慢咽,实际上味道与普通的饭并无不同,但是他独自吃着,想象自己如同原始人一样茹毛饮血,想到eddy,他忍不住哭了。隔壁工位的同事探出头来,小心地问他是否还好。Brett用袖子擦干眼泪,平静地说:“没事。只是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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